
1996年收拾好行李要回国,那年父亲一直在病榻间,归心似箭,在巴黎的工作也辞了,这是之前一年回国看父亲后做的决定。
有多少的思量就有多少的挣扎,我喜欢这个国度,就像我一直喜欢的民主与自由。
我没有很多朋友,同楼的邻家老太婆与楼下的来自非洲的朋友,公园散步认识的,几个永远不放弃我的大学同学,后来,在最后一年学习课程找不到好地方租住的大马朋友,搬来与我及女儿住了一年多,建立的感情非常深厚。

她的朋友很多,常常远道来,在我这间旧公寓打铺,客厅住满了朋友,最高兴还是女儿,我后来才知道她的个性与我一样好客,喜欢热闹。
我喜欢热闹,但多数的时候我是很沉静的,可以是独来独往。
在巴黎近10年的岁月,我依然朴素无华,宁静自足。
你曾经有想过投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,在没有任何亲人的国度生存的意志力是需要多少?

窗外对面是坟场,一条载货铁道从路旁天行而过,都是半夜吵醒人。
房东就是很喜欢我这个很守信用的房客,特意去给我修改了可以防噪音的墙,窗是落地的窗,夏天很热,我都是把窗口打开,从来没有用电风扇,这里是巴黎外围的市郊,空气非常好。
我喜欢巴黎天空下的很多自由气息,好好生活,也许一辈子也这么过去了!
Seraphine Louis,这样的一个艺术奇葩,或许她就是要在那样的时局出现在世界。

常常静静看她的画,眼泪就不停的流下,她的一幅复制品,是Senagal的同学送的,画的是满棵树的叶子,非常精彩,叶子每一片都像诉说着不同的故事,充满了生命力与对生活的狂热渴望。
后来,我在离开巴黎前,还去找她的画,去了巴黎七区的Musse mollol美术馆,就为了那新开不久的馆有收藏她的画,是要亲睹画家的画。
也许我也很失望,因为美术馆不能收藏太多同一画家的作品,可是,那也是心灵震荡的初会。

Seraphine Louis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,她出生的年代是战乱时期,生活艰苦。
那是在法国北部的一个小乡镇Senlis,离开巴黎没有很远,哪里有一座出名的歌德式大教堂,辽阔的森林。
Seraphine 从小失去双亲,一直做着劳力的工作,小小年纪就当牧羊女。

她非常简朴,没有出众的外表,多数时候是默默无语。
因为贫穷,所以,她也从来没有拜师学过美术,却天生有一双缪斯的巧手,她崇敬天主与天使,一种非常传统的信仰支撑着她的生命。
生活对她永远就是不停的工作,赚取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,然后把所有的钱都投资在画材上。
她不够钱买画料,就在帮佣的家庭厨房收取动物的鲜血,偷拿教堂的蜡油,利用花草,自己夜间研磨制作颜料作画。

默默耕耘,孤独,心情不好就到旷野去,她与鸟与植物说话,她吻大树,爬到树上去静坐,累了就在河边洗个快乐的澡。
那年,她在受聘的雇主家打杂,就遇到一个住在雇主家的德国裔收藏家威廉·沃尔德,她不识他,他也仅仅当她是打杂的偶瓦桑,想不到他就是她生命的伯乐,而她就是他眼中的千里马,尽管两人的初会是那么的平淡无味,安静而无任何气息,命运却在他们的身上划下了一道巨痕,那就是艺术的气浪,像河水潺潺的流着,和缓的流着。

威廉·沃尔德不是等闲人物,他是忠于原味艺术的收藏家,他发现毕卡索,道理都一样,他欣赏的是别人还看不到的真正艺术。
艺术与鉴赏者与画家(那时候她已经画得非常好,作品没有公布过)的照会,平凡无奇的家常话,他无意间看到桌下的她画的苹果,惊骇与她的思想空间,那苹果一枚枚跃出来,像炽烈的火焰,像燃烧的魂灵;那力量,拙朴而虔诚,若一簇簇不安的漩涡,他的惊悚就是一种原始的蛊惑,把他紧紧的捉住。

他买下了她生平第一幅卖出去的画,浅浅的笑意绽放,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。
她活了!开始生命的盛放,她的巧手夜夜不停的画着,唱着心灵的圣歌,仿佛天使领着她打开天窗,她的手指越发恣意地在画布上旋转跳跃,一幅幅呈现大地的火焰,那些植物,那些花,整个大自然存在在她的手心里,她的画中满满的都是有灵魂的跳跃。

伯乐给千里马希望,但命不逢时,战争时局不佳,他逃难回国,她过惯常的帮佣日子,他的供给也断了,他离开后,她还是不停的作画,每每开始上画她就唱天使的歌,仿佛花草树木都被她的歌声唱醒了,花儿快乐的开放,野草也在风里簌簌作响,树叶眨着如星星的眼睛。
经年后,威廉·沃尔德回来了法国,巴黎一个新气象的画展中,他重新看到了她的作品,心灵澎湃,他把她的作品收购回去,然后去老地方找回她,再次看她作画。
威廉·沃尔德还答应她为她举行画展,她抱着如梦的希望,最后却因为金融风暴而让他垮了,梦碎了,她疯了!来自天上的灵感从此消失无踪。
画消失在黑暗中,像她孤独而渐渐枯槁的灵魂。她视为上帝恩典的快乐永远被收走了,孤单的身影最后在疗养院慢慢的隐去!
是伯乐丢弃了她,还是命运作弄了千里马?
我看了描述Seraphine生平的故事剧《花落花开》,久久无法平伏心情,叹惋!

她说画画者用很多方式去爱,关于旧爱,她只淡淡的说:偶尔我会想他,或许他也会想我吧!
人类因为有心灵,所以会悲伤。
骤然绽放与骤然凋萎的命运,唯有艺术永恒!
(离开巴黎后,我依然很想念这样的一个平凡却不平凡的画家,她成名也是身后的事,造物弄人啊!她是天真的画派,原始Primitivism的画派典型画家。)